呈現膠狀的冰水在我身子下發出淡淡的涼氣,薄薄的「水被」輕柔的披在身上,唯獨露出頭部。流順的赤髮傾撒在床上,看似就像它奇妙的和水床合為一體,猶如一幅典雅的畫。
頑皮的陽光從窗戶外頭偷溜了進來,在我的眼皮上打轉,惹得我不得不睜開雙眼。
淡藍色的眼眸亮了起來,彷彿一顆閃耀的藍寶石。
「恩......」我搔搔頭,才剛起床,視線模糊得連自己手指頭比出一個「一」都認不出來。
先不管自己會不會半路撞到牆,搖搖晃晃地踏著步伐走了下樓,腳下又冰又軟的感覺讓人感到很舒適。
基本上來說,其實那又冰又軟的就是水──只是被包覆了一層膠狀物罷了。
我一面心想自己就算撞上牆也沒差,一面緩步走向近在眼前的水沙發。
其實呢,真的撞到牆也是真的沒關係的,因為這個房子──完完全全是用水製成的。
其餘的地方就像地面一樣,也是包裹著一層膠狀物體的。
我一屁股坐到沙發上,先是一陣嘆息:「唉,待會又要先去採買了。什麼嘛,一大早的就規定自己的女兒做苦工,自己在一邊偷懶。真是不盡責的媽媽......」
「依兒──」旁邊突然竄起一道人影,把我嚇到跳了起來。
別頭一瞥,一身黑的年長女子便用手掐住了我的肩膀,「噫!媽媽妳怎麼......」
「先別提我為什麼在這裡。依兒你剛才說了些什麼呀?」見到媽媽臉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更令我臉色發青了。
「啊啊,我、我什麼也沒說喔!我沒有暗自說妳很不盡責,也更沒有在心中咒罵妳變成滿臉皺紋的老妖精哦!我先去採買了!」我一把抓起水桌上的皮革包包,掛在肩上並溜出家門。
無視掉身後傳來憤慨地咆哮,我身子一跳,躍入眼前的「街水」中。
原先白皙的雙腳一碰到水,便搖身化為如魚尾般的尾巴。鮮紅的尾鰭就好似孔雀魚魚尾的模樣,有點類似鬚狀,周圍還有些金色的光芒在閃耀著。
在這個城市,住的居民,又可以說是「兒民」,只要一碰到水就會變換型態,不過前提是要在碰住到這個水城──又稱水都──內的水,這個情況才會可行。而當然,離開水之後就會變回原本的樣子了。
我興奮地擺動著尾巴,在水中愉悅的游泳。
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碰水了啊,差點要受不了了!我暗暗的想。啊~果然游泳就是我的命呀!
我朝著前方游去。
這條水街只需游個幾米,就能在兩側看見有兩排建設在水面上的水泥地板,那就是水城的早市。雖說現在還很早、四周甚至還瀰漫著濃濃的霧氣,但有些商人卻都已經擺好攤子、等待著客人上門了。
我游到水泥地粗糙的邊緣,趴在上面對著面前攤子算是年輕的老闆吸了口氣,很有朝氣的喊:「早安呀~老闆。」
他抬頭看我,對我咧嘴一笑。「哦,是小依兒呀。今天也很早呢。」
「嘿嘿,就是說呀。還不是託那老妖......我是說、是我媽媽逼我的,不然這麼早起可是很累的哪。」我感覺一瞬間看到媽媽惡狠狠的暴怒樣子,不禁抖了一下,連忙改話。
「哎呀,早睡早起身體好嘛!」
「是嗎?那我寧可不要......」我一邊小聲的咕噥,一邊掏出被媽媽折成正方形放入皮包的購物清單,遞給一看到紙條便笑瞇了眼的攤販老闆。
我望進他那對滿是興奮的雙眸,頓時感到有點不解:「怎麼?幹嘛這麼興奮啊?」
他先是快速掃過紙條上的項目,接著笑得更開了。「我果然猜對了,」
「嗄?」
「今天是『深海節』吧?」
我愣了好幾秒,「啊!我了解你的意思了。」
「我媽這次又要花個大手筆了啊~~~」一陣長嘆──
「哈哈,不過妳媽也是因為尊敬海神嘛!這樣不是很好嗎?」
聽言,我迅速地贈送了他一個白眼。「你少來。明明是只對你來說很好。」
「啊。嘿、嘿,被妳給發現啦?」他不好意思的乾笑,搔搔頭。
「那還用說!當我才剛認識你喔?」
聽我這樣講,老闆馬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,「說得好像我是一個貪官似的。」
我聳肩,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。
他苦笑了幾聲,並把清單上要的東西逐一放入塑膠袋。
看著裝滿被放在一旁的袋子數量不斷增加,我開始懷疑我媽是不是覺得我是神力女超人了。
付了錢,兩手各提一袋,手臂上各掛著兩袋。就照著這種形式,不要說正常速度,我甚至懷疑自己根本是龜速了!
一道家門前,我便用我最快的速度衝進客廳,卸下手中沉重的六包大袋子。輕輕地搓揉手臂上被塑膠袋給壓出的紅色的壓痕。
「依兒?你回來啦。」一名面容和藹的男人從樓梯上漫步了過來,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。
我不禁露齒一笑。
「早,爸。」
他笑笑,目光忽然飄向旁邊那些裝得滿滿的袋子。
「噢,」笑容在看見袋子時瞬間消失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愁眉不展。「今天是深海節?」
我撇撇嘴,聳了下肩。表示他答對了。
望著那堆食材,爸嘆息。
我贊同地搖搖頭。「我從以前不明白。媽怎麼總是這麼迷信?」
「或許是有些受到隔壁的布朗太太影響吧,我猜。」爸說。
我回想了一下隔壁鄰居的三八行為和一些行為,非常誠懇的道:「贊同。」
「依兒~」媽忽然大喊。
我反射性地回頭,一面在想怎麼了,但當一見到他手上提著大布袋、笑吟吟的朝我走來,我霎時有種不祥的預感──
「感覺很不妙......不管要叫我做什麼,我都拒絕!」我跟從自己的直覺,大叫了一聲,從沙發上跳起來,一個轉身──跑!!
可我媽反應也很快,一看我要溜了,她便疾步衝上來,一把捉住我的右肩,力道大得令我不得動彈。
「依~兒~」有如怨靈般令人發寒的聲音從我身後傳進耳中,我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「啊...呃,嗨?有、有有什麼事呀...?」我努力地想擺出笑容,可惜根本是白費力氣,看起來只像是顏面神經失調。
「吶~幫我一個忙好嗎~」她把另一隻手搭在我肩上,將我轉向她。
「......請問我有權利拒絕嗎?」我抱著一絲的希望問。
「當然。」我一陣欣喜,
但她卻又接著說了一句:「妳有拒絕拒絕的權利。」
啥...靠北邊走的咧......那不就是等於不行嘛!我無言的腹誹。
我兩僵持了一下,我就屈服了。
「唉~好吧~妳要我幫妳什麼?」我滿臉無奈地說。
媽媽將手中的布袋推給我。「諾!今天是深海節。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?」
「嘿~我似乎忘......」本想用「我忘記該怎麼做」當藉口,逃過一劫。可是當我一瞄到我媽那可怕的表情,突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,乖巧的閉上了嘴。
「你剛剛說什麼?」她「笑」著問,我敢發誓照現在的情況,要是我說忘了,下一秒肯定被她給殺了。我甚至還能感覺到有股霸氣在她身後翻騰。
媽咧...這根本是威脅......好一個魯X媽媽......還給我使出霸氣是吧...唉~
我在心中想,嘴角抽蓄。
「欸?什麼?剛才我有說話嗎?」我決定裝傻蒙混過去。
我才十五歲!多麼美好的青春時光。我才不想死在魯X的伸縮什麼鬼的下面。
就算要死我也要手裡握著一個花束,躺在美麗的棺材裡。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的!
心中暗自規劃著未來該如何死去,根本沒聽見從媽媽嘴中吐出的任何一字。
「這樣懂嗎?千萬不能觸犯到這些規則喔!不然會遭天譴的!」媽媽有點嚴肅的叮囑。
「啊咧?喔、喔!我一定不會遭天譴的!啊、不是,我是說我一定不會觸犯的!」我愣了一下,才連忙回應。
啊...她剛剛說什麼?我根本沒聽見耶。我剛剛還在規劃我的將來啊......
算了算了,反正一定沒有很重要。況且要是我再問一次,我一定會被扁成豬頭,連我媽都認不出...啊,不對,扁我的人就是我媽...這又該怎麼說啊?
我依舊想著些沒營養的東西,把手中的布袋往肩後一甩,打算去倉庫拿些需要的工具。
可我才走了沒幾步,就在遠處望見了一個少女。
她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黑髮,像瀑布劉順的傾瀉在背上,柔和的夕陽橙光印在那紅潤的臉頰,她穿著一身華麗的長裙,頭上還戴有一頂精緻的銀皇冠。凹凸有致的身材和那對充滿神秘感的碧色大眼,完全是個很標準的傾國美女,甚至更美。
照理來說,男人只要看見她,一不是慚愧得認為自己還配不上她,二就是眼神猥褻的撲上去;女人呢,更不用說了,光看到她就想一把抓花她的美貌了,更別提和她說話更或者交友──畢竟沒人想當殺人犯。
但是,唯獨我和其他女人不同。因為「理」這種嚴肅正經的字是無法套在我身上用的啦!
我最多是「沒道理」、「講歪理」、「不想理」之類的第一而已──一點想抓花她的臉的慾望也沒有。
「阿咧?海碧?妳怎麼會來這裡?」我疑惑的皺眉。
「沒什麼啦,只是要替奎兒幫忙傳話,」海碧說。「奎兒說今天也是老樣子,能嗎?」
「能,當然。」我說。「我可不想一個人去那個詭異陰森的地方哩!」語畢,我吐吐舌頭。
海碧點點頭,「我能了解。」
「對了,這次妳應該也會去吧?」我問。
她點了點頭當作回答。
「太好了!我對這回答非常滿意!」我嘻嘻的笑。
「是嗎。」她淡淡的一笑,光是這樣,就足夠讓一邊的小花兒羞愧得垂下來了。
「那還用說嘛!要去就要找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去呀!」我露出燦爛的笑顏。
「......所以妳的意思是說,就是一定要脫我下水是嗎......」
「哎呀,我沒有那樣說喔,如果妳要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。而且下水是一定的!」
「......啊啊......我覺得我們有很大的代溝哪...唉...」
夜幕落下,嬋娟緩緩身起,高掛在夜空中,月光微微照亮了大地,周圍的星星也正奮力的閃耀著。
我拿著沉甸甸的大袋子,跳進了水中,一路游到了我們三人所謂的「老地方」──深海殿的正上方。
「喲!小依~今天妳也一樣美耶。」奎兒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說著每次見到我就會說的老掉牙台詞,嘴角還微微勾起,看起來感覺很輕浮。不過其實他不是真的很輕浮,只是他的平實用語就是如此。
他手也抓著跟我一樣的布袋子,看起來跟我的重量並沒有差很多。
「謝謝哦,」我敷衍的道,轉了轉眼珠。我半開玩笑的說:「你今天的用詞也還是一樣輕浮呀。」
「謝謝小姐誇獎,」他露出潔白的牙齒,直接把我的話視為對他的稱讚。
我也懶得說什麼,直接無視。
「吶,海碧還沒來嗎?」我環顧四周,但都沒有看見她的蹤影。
「哼哼~不是每次都這樣嗎?」他回答。「而且那套服裝看起來穿脫就很麻煩啊。」
「恩...也是...而且有時候她的士兵還會對她搭訕不放她出門...啊,我是說,士兵會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不讓她出家門。剛剛前面那些你全部都沒有聽見喔!」我說。
「喂喂......你這樣太強人所難了吧...」他的嘴角抽蓄。
「啊,不然我幫你?」我舉起手,準備要對他的頭敲下去。
「啊啊啊!不要啊!那麼原始又暴力的方式虧你還想得出來,但你還是不准揍下去啊!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拳揍下去就等於之前的舊帳都算了──」奎兒見我的拳頭就快揍下去了,慌張地大喊。
突然,有個悅耳的女聲救了奎兒一命:「嘿~~~依兒~奎兒~」
海碧正從我和奎兒背後奔游而來。
她身上穿上了一套又著特殊花樣的樸素和服,但即使和服很樸素,穿在她身上仍很美麗合適。
「啊,海碧,妳來啦。」我向她打招呼了一下。
「嘿,水都王國的公主,妳今天也超美的啦~」在旁邊的黑髮男子突然甩甩袋子大喊。
「......奎兒,你不應該在一個你稱讚過的女生面前讚美別的女生你懂嗎......這樣你會被扁成豬頭喔。雖然我完全不會計較這種事。」我搖著頭說。
「啊咧?為什麼?又不是我的錯。是她們心胸太狹隘了!」他一副理直氣壯的答。而且你要是會在意這種事的話恐怕我會覺得你發癲了。他心想。
「哈。哈。你可以試著跟那些心胸狹隘的女生說這句話看看,最好在搭上一個嘲諷的笑臉效果會更好喔!」我的臉上堆滿著「快答應」幾個字──
「恩...依兒?我們不走嗎?」搞不清楚狀況的海碧插嘴。
「蛤?」我愣了一下,並感到可惜的嘖了聲。「妳是說去深海殿喔。對喔,我都忘了妳很怕黑...雖然說現在已經夠黑了,但...還是先走吧......」我瞥了一眼底下的大壕溝──深海殿就在裡面的好幾千米深
「走囉!」奎兒在背後推了我一下,我身子往前傾,在水中轉了一圈。
等到我的視線和平衡回復正常,我狠瞪了他一眼,但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。
只是一個轉向,伴隨著他們一同游進深不見底、烏漆嘛黑的壕溝。
美麗的夜黑得像是在告知天下,有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將要發生......